nbsp;仡梦沉默地点点头。
麖送走了仡梦。
麖将仡梦送出尸山,告别的时候,仡梦一言不发,仿佛丢失了魂魄。
麖站在山崖上,看着仡梦沿着尸水慢慢走远,慢慢走远,只剩下一个小黑点,最后连小黑点也看不到了。
麖心里空荡荡的,十分失落。
月上尸山,站在山崖上的麖才回过神来。它已经看不见仡梦了,它再也看不见仡梦了!
麖突然觉得尸山的夜风十分冰冷,冷入骨髓,让它感到无比的孤独和寒冷。
奇怪,以前怎么从没觉得尸山的夜风冷呢?尸山明明四季如夏,夜晚也十分温暖。
麖想回尸山深处,却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它和仡梦建造的草屋边。
白色的尸花铺地,繁如星辰。
尸花盛开,伊人却不在了。
麖化作人类少年,孤独地坐在草屋外,开始思念仡梦。
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当天各一方,不再拥有的时候,思念是最妥帖的慰藉。
尸水下游,群山绵延,仡梦如失魂的木偶一般踽踽独行,从日出走到黄昏,不知疲倦。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错过了回巫族的岔路。
一路上,仡梦的脑海里全是麖的脸,他的笑容,他的生气,他的难过,他的紧张,他的关切,他的温柔……
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当仡梦停下脚步,回过神时,压抑在心底的悲伤与黄昏时刻的孤独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淹没了她,让她透不过气。
错了,错了,她一直以为是她陪伴他,让他不再孤独,其实正好相反。在尸山里,感到孤单,感到恐惧,需要陪伴的人是她。这半年来,是他给了她陪伴与温暖。
回到巫族,就见不到他了。
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会回巫族,继续做勇士学徒,将来成为一个勇士,参加狩猎。也许死在狩猎之中,也许能活下去,与某个人类成婚生子,然后衰老死亡。他会生活在尸山深处,寻找苍玉,为苍玉而战斗,直到某一天被猎取苍玉的人类杀死,或是被另一头麖杀死。从此,她的余生,他的余生,再也没有交集了。
不,不要,她不要这样的结果!
仡梦心中难受如刀割,她不可遏制地想念麖,想再看他一眼。
仡梦转身,沿着原路,朝尸山奔去。
麖在草屋前枯坐了一夜。
麖沉浸在回忆之中,从星河闪烁,到星辰暗淡,东方既白。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尸树上时,他将回忆尘封,准备回尸山深处了。
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逼近。
是渴求苍玉的麖来偷袭他吗?糟了,他一夜未眠,十分倦怠,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对战了。难道,今天就要死了吗?死了,也好。死了,就无知无觉,不会饱受相思之苦了。
麖坐在草地上,闭上了眼睛。
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麖。
麖睁开了眼睛。身后传来他无比熟悉的气味,是他无比思念的人。
突然,麖感到肩膀上被咬了一口,血肉绽开,很疼。
身后之人在吮吸他的血。
麖一惊,急忙回头望去。
仡梦抬起头,她一脸泪痕,满嘴鲜血,朝着他笑。
“麖神大人,我回来了。”
麖感到无数种矛盾的情绪在心中翻滚如潮,既悲伤,又高兴,既生气,又喜悦,既苦涩,又甜蜜。
“你……”
仡梦将麖之血咽下,道:“麖神大人,我们一起待在尸山中吧。”
麖将仡梦拥入怀中,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幸福。
“好!”
夜凉如水,月色幽蓝。
“噼啪——”一声,油灯的灯芯爆了。
元曜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坐在玄机楼内的珍珠檀木案旁,他手中正拿着阴阳镜。
不远处,白姬、离奴各自睡在寝具上,一个鼾声轻细,一个磨牙霍霍。
刚才的幻象是怎么回事?他好像看见一个美好却又伤感的爱情故事。
元曜有些恍惚,耳边听见了一个女声。
“麖神大人,你去哪儿了?”
元曜紧张地道:“谁?”
“麖神大人,你在哪儿……”
“你是谁?”
“我是谁?我……叫……仡梦……”
元曜一惊,刚才见到的梦境,难道是仡梦让他看见的?!
元曜正欲细问,却只听见黑暗之中传来声音。
“小安,这玄机楼怎么乌漆抹黑的?”
“阿咎,那书生伙计坐在灯下,他那儿亮堂,去他那儿。”
两个人影映照在星河斗转屏风上。他们戴着高帽子,一个身材圆壮,一个舌头垂到了肚脐。
正是黑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