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归顺王钰,想必我嫂性命不保。自古忠孝不能两全,难,难,难……”
黄信在堂上察颜观色,见范道远左右为难,趁机说道:“来时,丞相命我带话给你。”
“哦?王贼,王相有何话?”范道远急忙问道。想像之中,王钰必是一番威胁之言,若是不肯开城投降,便要怎生云云。
“丞相说了,不管事情如何,绝不牵连旁人。这一点,请范大人放心。”
范道远听罢,悬着的心方才放下,这王钰倒是仁义,可自己已经投了赵构,岂有回头之理?不管天子是否被害,如今都已是骑虎难下。自己又岂能作那反复无常的小人?思之再三,范道远对黄信说道:“你回去禀报小王相爷,如今各为其主,强求不得。他的恩义,范某只有来生再报了。”
黄信一听,心头大急!范道远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追随赵构,自己立不了功还不打紧,可这坏了相爷大事,怎生是好?左思右想,不得要领,索性把心一横,铤而走险!
“既如此,那本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还得知会大人一声。”黄信打定主意,要将那范刘氏的死讯告知范道远。他是至孝之人,长嫂如母,范刘氏身死,范道远应该回乡安葬,丁忧守孝。
“请讲。”范道远说道。
“我此去青州,到慕容大人府上拜会令嫂。老人家听闻大人助纣为虐,羞愤难当。写下这封家书之后,便一头撞死在炕上!共刚烈较之男儿犹甚,让黄信好生钦佩!”
范道完忽闻噩耗,真如晴天霹雳一般!他自幼受嫂子抚养长大,教育成才,视之如母。却不料,因自己一念之差,竟然铸成大错!悔之晚矣!当下,范道远心中,又悲又惊,不顾身份,就在那帅堂之上,放声大哭,甚是哀伤,左右莫不感怀。
“范某自小双亲亡故,若非嫂嫂,焉有今日?如今,因我一念之差,害嫂娘性命,如此不孝,枉为人也!”范道远从堂上下来,望北而拜,伏地大恸,泪洒衣襟。黄信正想相劝,范道远突然起身,嘴唇一动,却没有把话说出来。环顾左右,下令众将退出。惟独那手持沥泉枪的年轻武将,神态迟疑。
“岳飞,你为何不退?”范道远治军甚严,军令如山。见岳飞不肯退出帅堂,厉声喝道。
岳飞见状,上前拜道:“大人,卑职有一言相告,不吐不快。大人尊嫂过世,这本是意外,谁也奈何不得。如今,大人受陛下重托,镇守江宁。王贼遣人说降,大人切不可中其诡计,坏了……”
“住嘴!什么陛下?天子在庐州帅府!一国岂有两君!”黄信怒不可遏,喝断岳飞讲话。
“陛下明诏,王贼弑君篡权!天子早已被其所害,你当我不知!此次王贼借天子名义,率军南下,犯我疆界,惧怕大人虎威,所以派你来游说。大人尊嫂,必是为王贼所害!如今你又来说降,待我一枪扎你个透心!”岳飞寸步不让。话一说完,挺枪就刺。
黄信自侍武艺高强,空手上前,与岳飞打斗,战不三合,被岳飞一枪刺中右腿,直透过去,顿时血如泉涌!岳飞正要结果黄信性命,范道远厉声喝止。
“岳飞!你敢违我将令!”范道远一把抽出腰间佩刀,作势欲砍。岳飞扔掉手中长枪,伏拜于地,大声疾呼:“大人!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切莫因一己之私,而坏陛下大业!”范道远听到这话,手里那刀,却是无论如何砍不下去。
黄信扑倒在地,手按伤口,大声喝道:“我已言明,天子就在庐州帅府,你为何不信!赵构奉先帝诏命,往河北督军,却任由党项人长驱直入!攻占大片领土!如今又退到江南,僭越称帝!你等好生糊涂!若不是王相指挥得当,派遣大军将西夏兵马赶出国境,只怕天子真要被害!你们……”一时急怒交加,黄信再也说不下去。
范道远听完,仰头向天,长叹一声道:“我意已决,开城投降!不求将功折罪,亦不求加官进爵,只求王相放我一马,容我卸甲归田,为嫂娘守孝!”
宣武元年七月上旬,镇守江宁的守将范道远,开城投降。将所部兵马,交由王钰,请求告老还乡,辞去军职。王钰极力挽留,他却是去意坚决,无奈之下,只得领其至庐州帅府面圣后,准其辞去军职,卸甲归田。赵桓在王钰建议下,仍给三品俸禄,并御笔亲书,褒扬范刘氏刚烈。
入城安民已毕,王钰将江宁府衙权作帅府,又将范道远旧部编入南府军战斗序列。所部旧将,除赵构安插的内线外,统统留任。此时,王钰兵力已达二十余万,与赵构兵力旗鼓相当。消息传出,江浙震动,刚刚建立的赵构伪朝廷,在王钰兵威之下,风雨飘摇。
七月中旬,王钰大军五战五捷,连克淮南扬州,苏州等地,收复大片领土,直接威胁赵构伪朝廷的都城杭州。
然而,就在王钰大军势如破竹之时,从北方传来消息,驻防上雄一线的金将兀术,得知王钰率大军南下平叛,上奏金主完颜晟,欲领军攻宋。完颜晟犹疑不决,按下兀术奏章。赵桓闻讯后,差人至江宁前线,询问王钰对策。
“我就知道,女真人也不是傻子,他见我率大军南下平叛,必定会骚扰我后方。”王钰将庐州赵桓送来的奏章扔在案上,无奈的说道。
坐于下首的关胜一捋长须,进言道:“丞相,眼下我军势如破竹,五战五捷,杭州城已在望,若此时退兵,岂不是功亏一篑?”
“关将军所言极是,丞相,眼下我军士气正盛,正应一鼓而作,攻克杭州。杭州一破,赵构伪朝就大势已去。况且,女真人侵略边境,只是传言。此时,可万万不能退兵啊。”急先锋索超,攻城掠地之战中,身先士卒,勇往直前。全身受伤十余处,与先锋将军种霸,号称南府军两员攻城猛将。
王钰听罢,从椅上站起,叹息道:“你们想得太简单,这一路打来,除了江宁驻防重兵之外,我军所克扬州,苏州等地,都是兵微将寡。赵构将重兵屯在杭州,歙州这两处,真正的硬骨头,咱们还没有碰上。实话跟你们说吧,此次大军南下,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消灭赵构。”
什么?十五万大军南下,竟然没有想过要消灭赵构?
帐内众将,闻言色变,大军出征,岂是儿戏?我军如今兵强马壮,装备先进,江浙之地,震动不已,要打到杭州,也不是没有可能。丞相为何如此消积?
“你们来看。”王钰走到地图之前,指着上面一处地方。那里正是京城以南,长江以北。
“眼下,全国的军队,重点都放在幽云一线,还有赵构带走的三十万厢军,番军,以及一部禁军。除此之外,就是我手时这二十多万人马。除了这三处要地之外,西起兰州,东到大海,南接四川,北至黄河,几乎是无人之地。一旦金兵突破幽云防线,而我军又不及回防的话,大半个中国,可就沦陷了。而且,你们不要忘了,还得防着那个反复无常的卑鄙小国,西夏。”
众将听王钰这么一说,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是啊,自从改革军制以后,各大卫戍区都是裁减旧军,操练新军。现在全国的兵力,据枢密院统计,已从鼎盛时间的两百万,减少到了一百二十余万,这还得除开赵构带走的三十万兵马。幽云的种师中一旦失守,大半个国家,都将沦入金人铁蹄之下。
“丞相,请恕卑职多嘴,既然如此,丞相为何还选在这个时候,挥师南下,讨伐赵构?”关胜为人,有勇有谋,深得王钰器重。他猜到,王钰此举,必有深意。
“问得好,一句话,我不能让赵构分裂国家。一个国家,不可能有两个朝廷。”王钰在地图上重重一按,大声说道。众人看得清楚,王相所按之地,正是杭州。
关胜听罢,猛然醒悟!丞相用心良苦啊!他是要让赵构知道厉害,放弃帝位。只要赵构放弃皇帝称号,伏首称臣,那么,朝廷方面,必然要作出一些妥协。国家现在,太需要一个稳定的内部环境了。只要国内一稳定,新法推行顺利,等到国富兵强,政通人和之时,再出师讨伐。不过,只怕到那时,赵构已经坐大了。
“呵呵,政治嘛,有得必有失,不可能什么便宜都让我占了。”王钰一边说着,一边从架上取下宝刀,系在腰间。
“丞相这是……”
“走,跟我去看看那班江宁降将。哎,对了,黄信伤势怎么样了?”王钰问道。
“回丞相,黄将军伤势并无大碍,只是被那贼将一枪捅了个大洞,所幸没有伤到筋骨。”索超回答道。
“嘿,奇了啊,黄信的武艺,我可是见识过的,谁这么厉害,愣是给他腿上捅一个窟窿?”王钰说着,已朝帐外走去。
“听说是一个叫岳飞的叛将,才三个回合,就把黄将军给撂倒了。”关胜跟在后头,随口说道。不料,前面的王钰一听这话,猛然收住了脚?
“你说是谁?岳飞?”
自范道远开城投降,他麾下旧部,被王钰编入南府军战斗序列,共计七万马步军。范道远也算是个良将,治军有方,他的部队,在西夏边境驻防多年,党项人深惧其威,不敢侵扰他的防区,正因为如此,头次西夏出兵襄助柴进堂,才不得不在夏州出关,避开范道远。
不过,听说这个范道远跟种师中有私仇,他的儿子在种师中奉宁军里任职,因为办事不利,被种师中斩首示众,范家从此绝了后。
此时,降军营里,几员降将正喝着稀粥,啃着馒头。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投降了官军,没整治咱们,已经算是万幸了。
要知道,宋朝,军人的地位虽然不如文人,可待遇是非常高的。就是一个小小的提辖官,月俸都是百两纹银,足够普通人家过一年了。这些降将,职务都不低,以前哪个过的不是大鱼大肉的日子,现在投降,沦落到吃稀饭,啃馒头的地步了,怎不叫人郁闷?
“啪!”一个馒头砸在锅里,溅起的汤水泼了几名武将一身。本来喝稀饭就够让人难受的了,现在又来这么一出,众将愤怒难当,冲一名年轻将领破口大骂。
“诸位休骂,不是我岳飞吃不惯这稀饭馒头,只是南府军欺人太甚!凭什么王丞相的嫡系就有肉有饭,咱们游击军旧部,就得吃这些东西?”岳飞霍然起身,大声说道。
“得了吧,岳鹏举,你算哪门子游击军?我们跟着范大人在西北戍边的时候,你还在家里刨地呢!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是康王殿下,呸,你是赵构那逆贼南下的时候,在相州投的军吧?范大人见你身手不错,人又机灵,所以提拔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还游击军呢,你就是个新兵蛋子!”
岳飞被他抢白一顿,倒也不生气,冷笑道:“*?岳飞此生,定要仗着一身本事,闯出一番功业来!北灭女真,西平党项,扫尽蛮夷外族,复我祖宗河山!汉旗指处,望风逃遁,敢犯中华天威者,虽远必诛!”
“这是谁呀,好大的口气!”岳飞刚一说完,帐外走进数人。当先一个,头顶紫金发冠,身披猊狁铠甲,身后一领雪白战袍,腰挎一把宝刀,怎生相貌?五官俊秀,轮廓分明,两道剑眉,英气逼人,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不到三十年纪,正值青年,气宇轩昂。“举觞白目向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他身后跟着几员战将,都是神情勇悍,相貌堂堂。这班游击军降将,不认得王钰,见他几个进来,也不起身。索超一见,上前喝道:“丞相到此,你等还不拜见!”
此时,众人方知眼前这青年,便是名震天下的小王相爷王钰!一时慌了手脚,急忙起身,那嘴里含着半个馒头的,手里端着一碗稀饭的,也不敢放下。
“哎哎哎,不用不用,你们吃你们的,本相就是来看看你们。”王钰上前,将众官按坐下去。突然看见,他们竟然吃着稀饭馒头。
“这怎么回事?怎么吃稀饭馒头?军里粮草充足,难不成断粮了?”王钰眉头一皱,不悦的问道。
关胜瞧出了门道,步出帐外,大声喝道:“去,叫军需官到帐里来!”
不多时,掌管粮草的军需官跑步入帐,见王钰也在,心头暗叫不好,赶紧上前拜见。
“我问你,军中粮草是否充足?”王钰手按刀把,沉声问道。
“回丞相,军中粮草充足,尚可食用一月有余。”军需官赔着小心回答道。
“那你怎么给他们吃稀饭馒头?将领们都吃这个,那士兵只怕就得吃糠喝稀了吧?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小心军法无情。”王钰冷哼一声,吓得那军需官一个机灵。
“丞相容禀,这班游击军旧部,脾气太大!目中无人!刚编入南府军中,便呼呼喝喝,颐指气使。昨天有个降将,竟然到我那里讨酒吃,相爷您是知道的,军中有酒,但不得丞相军令,谁敢与他吃?小人再三不从,他竟然挥拳相向。小的气不过,所以这才……”
王钰听罢,沉吟起来,这事可不能护短,治军要赏罚分明,谁也不能偏袒。
“传我将令,军需官克扣军粮,打五十军棍,以正军法。还有,昨天去讨酒吃那武官,也打五十军棍。我是帮理不帮亲,这军需官从幽云就跟着我,可他犯了军法,照样挨打。还讨酒吃的降将,犯了军法,我打了你,也不怕你心生满。事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去!”
众人见王钰公正无私,心里折服,也不敢出言求情。
“你刚才说什么?北灭女真,西平党项,汉旗指处,望风逃遁,这是你说的?”王钰走到岳飞面前,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轻声问道。
众将都为他捏一把汗,敢在丞相面前,放此狂言。丞相统率大军,纵横千里,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这小小武官,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岳飞见王钰下问,不卑不亢,镇定自若:“回丞相,是!”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现居何职?”王钰又问。
“卑职相州汤阴人,姓岳,名飞,字鹏举,现任游击,南府天勇军管营。”天勇军是游击军编入南府军之后给出的番号。而这管营,只是一个下级武官,十六等军衔里,排第十四级,看来他刚入伍不久。
“岳飞?好,好,好!”一边说了三个好,王钰满心欣喜。众人都不解其意,岳飞有哪里好了?(默然新书〈宋阀〉急需各位兄弟支持,本书简介区有直通车,请大家有票的投票,没票的收藏一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