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给夏荷补课、陪夏荷逛街的时间,林羽梵也基本都坐在家里那台老旧的电脑前,在各个医学网站上查阅论文资料。很快地,林羽梵已经熟练掌握了中医、西医、非洲土医、藏医等多种医学门类的初阶理论知识。
有了一定的理论知识,下一步就是要进行临床实践了,这对医者来说无比重要,而林羽梵目前实在是缺少临床的机会。除此以外,还有一件让林羽梵十分烦恼的事情,那就是钱实在是不够花。
他想要打磨身体的强度,开始进行低强度的健身。健身房、游泳这些需要花钱的他根本不敢想,就算只是跑步这种免费运动,其实也会带来消费压力。因为一旦运动量上来了,那么食量自然也跟着上来了,如果营养跟不上的话,单纯地运动其实效果很差。
而且张凡的身体正处在16岁,正是男生食量最大的时候,但母亲李虹每个月给的伙食费只有那么多,到底该怎么办,林羽梵十分苦恼。王勇和冯忠已经很久没有指使他干活了,在他俩那早就没钱可挣;而作为住校生,出去打工又不太现实……
某个周六的下午,在图书馆自习室,林羽梵刚刚给夏荷讲完物理题。夏荷在整理笔记和林羽梵刚刚讲的一些要点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坐在对面的林羽梵愁眉不展,皱着眉头,似乎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烦心事。夏荷轻轻地叫了声“张凡”,发现对方根本没反应,她伸出一只手,在林羽梵面前摇晃了两下,这才把林羽梵从那个苦涩的世界里拽出来。林羽梵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夏荷,我走神了。”
“我当然看出来啦。张凡,你在想什么呢?”
“呃,没什么,没什么……”
林羽梵当然不愿意跟夏荷说,自己苦恼的原因是没钱。尽管当初王勇当着全班的面,说出他给王勇洗脚洗袜子挣钱的时候,夏荷就知道了林羽梵是个穷小子。
可夏荷明显有些不高兴,口快心直的她用笔敲了一下林羽梵的头,说:“你到底有什么心事,连我也不能说吗?”
这下子林羽梵有些尴尬了,他看了看夏荷认真的表情,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对心爱的女孩说道:“夏荷,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太弱了,想报个健身的班。可是,我家里的经济状况,你也知道……”
夏荷听了,嫣然一笑,她上下看了看身边的男孩,一米八的身高,白白净净的脸,立体俊美的五官,除了过于瘦弱之外,外貌上实在是完美无缺。她眼睛眨了眨,然后说道:“张凡,我也觉得你好像太瘦弱了点。十六岁的男生正是最能吃、长身体最快的时候。要不这样吧,你帮我补了那么多次课,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咱们就按照外面补课的市场价,我付钱给你吧。”
林羽梵连忙摆手:“别别别,夏荷,我帮你补课是自愿的,从来没想过找你要钱。”
“行啦,我当然知道了。可是你现在不是缺钱吗?你付出劳动,我付你钱,这是天经地义啊。难道,你能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林羽梵挠了挠头,想了半天,确实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夏荷提出的方案确实是最合适的。夏荷家里是中产,虽说不上富裕,但多一笔补课的钱还是承受得起的。于是,林羽梵纠结了半天,还是答应了夏荷。补习结束以后,夏荷问林羽梵:“张凡,你的银行卡号是多少?我回家以后直接给你转账好了,比现金方便。”
“行,不过我得回去找找看……”说这话的时候,林羽梵心里丝毫没底,别说卡号了,他甚至不确定张凡有没有银行卡,毕竟穷苦人家的孩子,似乎没有什么办银行卡的必要。
和夏荷分别以后,林羽梵回到家,母亲李虹已经准备好了大部分饭菜,此时正在厨房,往汤里放调料。除了林羽梵第一次回家,李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之外,其余的周末,都只是一些清粥小菜而已。但不得不说,李虹的厨艺确实一绝,即便是最简单的拍黄瓜、清炒土豆丝这类的家常菜,她也做得非常有味儿。
“妈,你知道我的银行卡在哪儿吗?”林羽梵试探性对着厨房里的李虹问道。
“你的银行卡?你是说交学费的那张吧?那张卡是你的名字办的。就在你的第一层抽屉里啊。”
“哦哦,好的!”趁着李虹还没出来,林羽梵飞速地溜进自己的房间,从抽屉里找出了那张卡。然后他打开电脑,登录qq,将卡号发给了夏荷,配上了个笑的表情。然后,他又飞速地换好衣服,溜回了饭桌前。
吃饭的时候,李虹一边不停给林羽梵夹菜,一边对着林羽梵问长问短,诸如什么学习的情况怎么样,和同学相处的情况,学校的伙食之类的。在吃饭聊天的过程中,林羽梵注意到,李虹眼角和额头已经满是皱纹,头上更是白色的发丝密布,日夜操劳的一双手,已经十分粗糙。
林羽梵看得心疼,他想起前世自己的母亲。她叫张秀,年轻的时候是京省京剧院的当家花旦,从北方戏曲学校毕业后,便一直是华北地区乃至整个北方地区的第一花旦,火了差不多十年时间。后来,张秀爱上了剧团里的弦师林枫,并义无反顾地和他结了婚,林枫,也就是林羽梵的生父。
京剧名角儿和普通弦师的结合,当时并不为人看好,很多人都觉得林枫高攀,但二人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张秀生下了两个儿子,分别是林羽梵和林羽策。随着年岁渐长,张秀选择急流勇退,不再登台演出。而林枫则事业顺遂,从一名普通弦师,做到了剧院的副院长。
自那以后,张秀和林枫的家庭角色掉了个位置,张秀成了家庭主妇,而林枫则在外面忙事业。因此,在林羽梵兄弟的记忆中,母亲并不是一个光芒万丈的明星形象,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可是,张秀又实在不普通,在舞台上,她不但是万中无一的京剧天才;在生活中,亦能做一个非常出色的家庭主妇。家里的大事小情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手将两个儿子培养成人。在林羽梵的心里,母亲张秀一直都是那个无所不能的超人。
直到成年后的某一天,也是这样普通的一次晚饭。上一秒还在喜笑颜开地给自己和弟弟夹菜的母亲,下一秒突然捂着心口,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当弟弟林羽策去打急救电话,自己手忙脚乱地去搀扶母亲的时候,林羽梵才注意到,母亲的脸苍白干瘪,已经没有一丝润泽之感。林羽梵的心里才猛然意识到,母亲已经超过五十岁了,人是会老的啊!
等到父亲林枫开会结束,姗姗来迟的时候,急救床上的母亲已经没了呼吸。弟弟林羽策难以遏制悲伤的情绪,在医院的走廊里放声大哭起来;而林羽梵则表现得非常平静,他沉默不语地盯着母亲的脸,盯了很久很久,心里反复念着:人是会老的啊。除此以外,他又反复地在心里提醒自己,人还是会死的。尽管每提醒一次,心就多痛一次。他所有的眼泪,都化作波涛汹涌,隐藏在了少年的心里。
可今天,看着萍水相逢的“母亲”李虹,看着她类似自己母亲的饱经风霜的脸,林羽梵的泪几乎夺眶而出。他尽量地抬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同时,用最温柔的语调,回答着李虹的问话。林羽梵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是会离开这个女人身边的,她一定无法理解,自己最爱的儿子为什么会将她弃之不顾?他到底去了哪里?此刻给予她最大的温柔,是林羽梵能想到的,对李虹唯一的补偿方式。
林羽梵努力地把自己想象成张凡,全力以赴地以张凡的身份去爱着李虹。李虹自然觉得非常幸福,她心中想着,都说男孩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很叛逆,不愿意跟父母多说一句话,可我的儿子就是例外,我李虹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一场名为误会的命运之剧,正继续在广阔的天地间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