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还在高谈阔论,我悄悄地离了桌,到我的房间瞅瞅去。有半年没有回来了,房间的空气有点郁闷,便打开窗户,通通气再说。
说是我的房间,因为一年以前我在这生活了十个年头。十年,回头来看不过是转过身的事情,岁月匆匆,是我们无法盈握的。在这,留下太多的印迹,快乐的不快乐的,好在都过去了。
窗户一面临街,放眼,依然是灰瓦红墙的一片。灰的瓦不过是岁月的痕迹,上百年的风风雨雨侵润得太多,已经是老人一般的脸色沧桑了;红的是侧面的墙壁,没有贴上条砖,红砖很原汁原味地裸露着。夜早已降临,小巷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一直到视线不能到达的地方,然而,那也是我熟识的,能清清楚楚地记忆住在哪号房子的是谁,谁家门前栽种的是什么花,还有谁家的狗喜欢什么时候犬吠这一切都没有变,也许变的是人,小的长大了,长大的或是娶了新人或是已经离开;原先大的开始行动不便了,还有更老的已经不在了
路是水泥路,历经数也数不清的足印,车痕,小巷的这张老脸又多了好些皱折。凌晨五点,十八婶家的狗就“汪汪”不停,还伴有莫名其妙的棒打的声音。曾经因疑惑而探视过,是十八婶的也已经六十多的儿子一手牵着绳索,一手挥动木棒。于是每天清晨都能听到狗的悲鸣和老人的一边棒打一边吆喝的奇怪组合,没有人能说清老人何以有这样的嗜好,似乎大家也不关心,谁家有什么事似乎都正常不过。
隔壁冬梅姐的家寂静昏暗,是整条街上唯一没有灯光的住户。是外出了还是?曾经,这是最常上演闹剧的一家子。冬梅姐,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外孙都住在这房子里。有一段时间,这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原来冬梅姐在家里开了赌场,每天三五桌人,还有下注的,围观的。再后来这赌给捣了,家依然不时有人走动,只是都是些肌肤枯瘦,来去匆匆的人客。再后来,那天是周六,我在家,透过自家的百叶窗帘看到了隔壁阁楼里藏匿的几个年轻人,他们神色慌张。而楼下,早已是里里外外三层的人群,静观的,交头接耳的,当然还有身着制服的公安。这回,不是抓赌,而是贩毒,被逮走的是冬梅姐的儿子。我们搬家的那一年,冬梅姐的另一个女儿也突然失踪了,邻居都传说又进了监狱。而最小的女儿有时会突然出现,却是一脸的恐怖——因吸毒而变形的脸上,是那种让人悚然的恐惧。一家人就这样四分五散了,说起冬梅姐,大家无不唏嘘: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苟合了儿子贩毒,连原本最懂事明理的一个女儿也搭上了,剩下这个外孙,又不知是怎样的未来。
对面的晚婶也有一家的愁事。一栋小楼房住着大儿子大儿媳一家,小儿子和小儿媳虽住单位宿舍,一天三顿也得回家来混吃。没辙,单位效益不好,下岗了。在家门前摆上一张球桌,外加一桌扑克,算是为一家三口混个饭食。晚婶年岁已大,一次大病更见苍老,看着大儿虽过得去,却死命不舍这房子;小儿心地善良,却不知这样的日子能支撑多久
低瓦房檐飘出悠扬的笛声,绵绵长长;凄凄清清的二胡袅袅回荡在小巷里;没有琴瑟相鸣的欢快,小巷更寂寞了。那时,楼下的一户民间乐团夜夜笙歌,邻里,清一色的中老年男人,手中是和老街一样有些岁月的乐器:二胡、古筝、快板、笛子他们坐长条凳,翘二郎腿,神情专注。不专业但绝对投入的乐声招徕许多闲暇的人们,有时还会有歌者,身着华装,边歌边舞,静寂的老街就会平升几许生气几许活泼。
如今人去楼空,幽幽的笛子哀怨的二胡竟是那样的孤独寂寞,莫非它们也在追思曾经美好的夜晚,那夜夜笙歌的夜晚?静默,在悠长悠长的声音里飘飞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