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斯在林中和雷米会合,交出财物后,便躲回船上,假装一夜宿醉,对发生的事一概推称不知。
蒙德一早就派人来找他,他带着满身酒味,委靡不振地来到大宅邸。
厅堂内已无昨夜的喧哗,蒙德和柯伦严肃地坐着,带剑的武士齐列两旁。
“哇!听说昨晚大家都被抢了?”诺斯大剌剌的歪在椅子上说:“真的是那个“隐面侠”吗?唉!真可惜我没睡在屋里,否则还可以和他打个照面呢!”
“你在也没有用,他在我们的酒里下葯了。”蒙德说。
“下葯?不可能的!酒一直由我看管,我也信任我的手下,他不可能有机会。”
诺斯笑笑说:“不过,我的酒是烈了一些,毕竟用的是戴奥尼塞斯的秘方,一般人还吃不消呢!”
一旁的柯伦维持着惯常的冷峻,脸上没有丝毫新婚的喜气。
他盯着诺斯,缓缓的说:“这个“隐面侠”也太不知轻重了,竟敢惹到我们欧泽家族来。”
“为什么不呢?你们欧泽家族是全义大利最有钱的人,而“隐面侠”号称劫富济贫的侠盗,用你们来散财,是最适合不过了!”诺斯仍然嘻皮笑脸。
“什么侠盗?根本是个强盗!”蒙德说:“你长年在海外,对内情完全不清楚。“隐面侠”作奸犯科的行为,正破坏着我们义大利的和平及秩序。今天他公然挑战柯伦,不就摆明了要颠覆城邦,甚至污蔑教皇吗?”
“爸“隐面侠”的想法很单纯,他只不过是要帮助贫苦的大众而已,你为什么要为他扣上那么危言耸听的罪名呢?”诺斯皱着眉头说。
“你似乎非常了解他?”何伦冷不防的一问。
“我并不了解,所有的讯息都是一路听来的。”诺斯故意说:“其实,我满欣赏他的,若不是他抢先了一步,我还想尝尝当侠盗的滋味呢!”
“诺斯!这种话不能乱说,想想你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和那些鸡鸣狗盗之徒相比呢?他可是我们的敌人呀!”蒙德喝道。
“但是,大众喜欢他呀!”诺斯说。
“那他就该为大众着想。”柯伦冷冷地说:““隐面侠”劫富济贫,富者又去向贫者收更重的税,最后倒楣的仍是贫民,不是吗?”
““隐面侠”不抢,你们就会减低税收吗?”诺斯反问道。
柯伦看着他良久,嘴角微微上扬,一张老成的脸上竟有几分俊秀。他别有含义地说:“老实说,我若要抓他,是非常简单的事”
“昨晚他不就在你的眼皮下溜掉了吗?”诺斯说。
“那就要怪令妹的美色,太令人沉醉了!”柯伦皮笑肉不笑地说:“但不会有下一次了。”
这话隐隐含着挑衅,诺斯在未见到柯伦之前,对他的野心手腕,百分之百无法苟同;现在亲眼见到他本人的阴险狡诈,更是从心里头厌恶。
翠西亚嫁给这种无情的人,真的会幸福吗?
但她一身华裳珠玉,投入丈夫的怀抱中时,看起来真是快乐。希望外面的传闻是夸大的,也希望他的判断是错误的,若不是情非得已,他实在不愿与柯伦正面冲突。
因为,在争战中,柯伦会是最可怕的敌人。
中午,送柯伦和翠西亚一行人出城门后,诺斯便到港口处理船货。行经酒店的时候,老板那青春年华的女儿,跑出来笑咪咪的招呼道:“诺斯少爷好!”“你好。”诺斯有礼地回答。
他一走过,后面就传来咯咯不断的笑声。唉!他永远不了解女孩子,他是长得不难看,但也犯不着把他当丑角般指指点点吧!
到了泊船处,周围已园了一批商人,贝里特家的管事正在和他们谈生意。诺斯无声无息地溜过去,在甲板上找到雷米。
“事情都办妥了?”诺斯问。
“办妥了。”雷米说:“我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容易就过关,看来,柯伦邦主并没有外传中的厉害。”
“我可不敢随意轻敌。”诺斯顺手修一条松了的绳索,说:“我们和欧泽家联姻,才是麻烦的开始呢!”
这时,有个船员拿了一篮圆面包过来,还热腾腾地冒着香气。
“这是怎么回事?”诺斯问。
“旅舍老板的女儿烤的。”船员忍住笑说。
雷米可不想忍,船员的话一说完,他就把一张黝黑的脸笑歪了。
“唉!要到哪一年,这种“厚爱”才能结束呢?”诺斯边说,边叫船员将面包分给大家享用。
“快了!快了!”雷米捧着肚子说:“蒙德邦主没说吗?他这次要完成你和纳耶家大小妲的婚事。”
“伊娜。纳耶?天呀!她还是个满脸雀斑的小丫头耶!”诺斯大叫着。
“人家现在也是十六岁的俏姑娘了!”雷米说。
“我不相信丑小鸭会变逃陟。”诺斯哼一声说:“我要太太虽不求国色天香,但至少要皮肤雪白、五官端正,全身上下没有瑕疵的,而纳耶家的女孩没有一个符合标准。”
“但她们有广大的庄园和雄厚的财力当嫁妆呀!”雷米很实际地说:“男人娶妻,娶的是财富和地位;等要找情妇时,再去挑容貌吧!”
“你这小子,早就替自己打算好了吧?”诺斯大笑出来。
雷米出身于日耳曼的一个武士世家,家道中落后,族人不是远征十字军,就是在各邦国间当雇佣兵?酌鬃杂妆愀排邓梗饺艘黄鹣拔洹20钍椤4蛘獭8较铡19錾猓星槭す资肿恪?br>
“我?我要是有你的条件就好啰!”雷米摸摸自己的下巴说。
诺斯正要回答,突然看见果里神父走在港边的巷道上,他的脑中马上想起在孤儿院里的莉琪。
这个女孩真可怜,在那与世隔绝的地方长大,缺乏亲情,无人关爱,像一朵即将凋萎的花,生命中不见阳光,多么悲哀呀!
诺斯是个见不得苦难的人,他内心一有不平,就要行侠仗义;同情心一被触发,就非得慷慨相助不可。
他脑海中一下子闪过许多念头,在雷米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时,他已经跑到果里的面前了。
“哦!诺斯,你吓了我一跳。”果里惊愕地说。
“你怎么一副委靡不振的模样?”诺斯说。
“都怪我自己笨!”果里埋怨地说:“你父亲和主教正在为“隐面侠”的事烦心,我偏偏去讲买乐器的事情,白白碰了一个钉子。”
“买乐器?要给谁用呢?”诺斯问。
“孤儿院的女孩呀!”果里说:“她们目前对音乐有了基本的概念,我想再进一步教她们乐器,以后还可以表演圣乐,这不是很棒吗?”
“她们行吗?”诺斯怀疑地间。
“当然行!其中几个人还颇具天份呢!尤其是莉琪,她是我见过最聪明敏锐的女孩子。”果里马上说:“可惜外面的人对她们歧视太深了,总认为残缺就是低能,根本不把她们当人看。”
提到莉琪,诺斯的兴趣就来了。他说:“买乐器的事,我可以帮你,但我必须确定她们是否如你所说的呃,有天份。我能见见她们吗?”
“你真想见吗?她们可不是你平常看到的那些天仙美女喔!”果里迟疑地问。
“嘿!兄弟,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诺斯活了二十二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我就不相信那些女孩会有多可怕!”诺斯不以为然地说。事实上,他见到的莉琪,还挺赏心悦目的,但他没有说出来。
“呃!这是违反规定的而且那些女孩子也不喜欢别人去看她们”果里还在嘀咕。
“果里,你到底要不要乐器?”诺斯干脆挑明了讲“我知道你想训练这批女孩,一方面也是要试奏你自己谱的曲子,对不对?”
“我呃”果里被说中心事,有些脸红。
“想想看,哪天你若成了名音乐家,你的曲子能在佛罗伦斯、阿帕基、威尼斯的宫廷演奏,你不就可以扬名千古了?”诺斯再进一步说。
“好吧!好吧!黄昏时是女孩们练唱的时间,你就和我一起去吧!”果里妥协地说。
诺斯一想到能再见莉琪,心中就有着莫名的兴奋。白日里看她,会不会也如夜晚般那么神秘又迷惑人呢?
除了优美的歌声、漂亮的眼眸、冷静的机智,她该不会还有什么再令他惊讶了吧?
夕阳的余晖由孤儿院的高窗射进来,恰巧在工作桌前形成光亮的一圈,够人照明到晚餐时刻。
女孩们忙着制蜡烛、肥皂及玫瑰油。这些奢侈品,最后都会送进贵族之家;她们虽然经手,却不配使用,而所有的工钱,也都入了教会的捐献箱。
然而,在单调贫乏的生活中,有工作总比没工作好。
露丝修女坐在敞开的小房间,监督着这二十几个女孩的劳动。她年纪大了,眼力体能逐渐衰弱,只能派在这种没人要来的地方。
莉琪一直很怀念安修女,那位年轻的姆姆曾是她与外界仅有的联系。在她被调走后,莉琪哭了好一阵子,仿佛童年的一切,如断了绳索的桥,再也走不回去了。
完全的迷失,使莉琪不再流泪,连无声的哭泣都没有。
露丝修女咳了两声,慢慢踱步到花园。她前脚才走,原本安静的女孩们便吱吱喳喳起来。
她们今天又比往常热切,因为讨论的对象,是昨夜闯入的不速之客,而他竟是大名鼎鼎的“隐面侠。”
“也只有隐面侠有这种奇能,可以放下一袋银币,再在我们数十双眼睛之下平空消失,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亚蓓迫不及待地再重复这话题。
“嘘!银币的事千万则让露丝修女知道,否则又会被没收。”苏菲亚说完,又转向莉琪问:“你拿给果里保管了吗?”
“给了。”莉琪说:“个两天他会买些布料回来,我们就可以换掉那些补得不能再补的衣物了。”
“很高兴我们还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梅莎说。
“现在又多加了一个“隐面侠。”知道外面还有人在乎我们,那种被关心的感觉真好。”亚蓓说。
“别期待太多,奇迹在我们身上,只能发生一次而已。”在院里待最久,年纪也最大的凯琳说。
“你是说“隐面侠”不会再来了吗?”悔莎问。
“世界之大,有这么多人需要他帮助,他怎么会时常惦记着我们这些毫无希望的人呢?”凯琳说。
大家七嘴八唇的争辩,有人乐观,有人悲观,分别表示出自己的立场。
莉琪不语,她对“隐面侠”有另一种记忆。她不在意那袋银币,也不崇拜他的神出鬼没或侠义作风,她只是不断的回忆两人之间那短暂的接触。
她知道他是个平凡男子,不会飞檐走壁或化为轻烟,甚至需要她的带领,才能逃离追捕。她知道他非常年轻,有强壮的体魄,有如大海的眼睛,浑厚的嗓音,还有笑起来极为潇洒的双唇。
她一夜无眠,想着他们身体的触碰,想想他们言语的交谈,想着他的来与去,想着他的永远不可能再出现。
她的看法和凯琳是一样的,所以在心情反覆的翻扰后,天一亮,她便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教堂的钟声响起,打断莉琪的沉思,她忙站起来说:“是音乐课时间,果里神父就要来了。”
大伙赶紧搬桌子、排椅子,找出仅有的长笛和弦琴,放好乐谱,等待她们一日中最期待的学习。
丙里由大门走进来,她们正在练着最简单的c大调,可当她们察觉来者不只一人时,所有的乐声便戛然而止。
那人生得高大英挺,双目炯炯有神,由他裁剪精致的穿着及流露出自信的举手投足间,可以看得出他出身不凡。
这些孤儿院的女孩,平日除了神父外,根本见不着男人;而今天站在眼前的,又是如太阳神阿波罗般的美男子,因此无不睁大眼,看得目瞪口呆。
“呃,各位,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塞提城的小主人,诺斯少爷。”果里清清喉咙说。
大家的嘴巴张得更大了。诺斯少爷是塞提城的宝,他以自身的优秀聪明及平易近人的作风,深获城邦中人的喜爱。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怎么会光临她们这种地方呢?
有几个女孩开始遮住自己的脸和手脚,仿佛久处黑暗的人,突然见到阳光,有措手不及的难堪。
莉琪的嘴最先闭上,她的心由讶异转为愤怒。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好奇吗?他想看看这些畸形的女孩到底丑陋到何种地步吗?
“他来做什么?”莉琪毫不客气地问。
她的声音吸引了诺斯的目光。是莉琪!她的模样一清二楚地呈现在他眼前,仍是迷蒙的紫罗兰眸子,仍是遮去半个脸的面纱,她的头发是卷曲的褐金色,圈住她的小脸,感觉像精巧的娃娃。
但娃娃却没有她这种强悍的个性。
“他在教堂里听到你们的歌声,极为欣赏,所以想来看看你们练习的情形。”
丙里解释着说。
“他不知道我们这儿是不该有访客的吗?”莉琪又再次问。
诺斯的视线略微扫过其他女孩,其实,情况并没有他想像的糟,因为她们都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伤残部份也尽量掩饰起来,绝对没有外传的恐怖情况。
诺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唐突,也了解到果里最初的犹豫。他的出现,对这些女孩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伤害,此刻他所能做的,就是将伤害减到最低,和她们,特别是莉琪,成为朋友。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诺斯面带微笑,拿出他最大的魅力说:“果里来找我当音乐赞助人,我欣然同意,我的心态是很正大光明的,也希望你们不要排斥我。”
“是的!只要诺斯听出我们的天份及热忱,他就会供应我们所需要的乐器。”
丙里赶紧说:“大家好好表现吧!”
莉琪想再说什么,但亚蓓却拉拉她的手,怯怯地说:“我们当然欢迎诺斯少爷,但我们要表演哪一首曲子呢?”
“我上回新作的曲,你谱好词了没有?”果里问莉琪说。
“谱好了,就叫“忘情之水。””莉琪回答。
“那就唱来听听看吧!”果里说。
莉琪把木制的席塔琴放在膝上,先试拨了五根主弦,再调其他三十根和弦。地弹出第一音节后,笛声出现,然后是摇铃,琤琤琮琮地和着她轻柔的歌声。
“你遗忘了我,我在空间找不到你,我在时间找不到你。空间如梦,生死俱茫然;时间如河,两岸人空待。”
她唱得极缓极压抑,有着诉不尽的浓浓悲哀。十年前的那个夜,随着时日而模糊,只是晃着如梦魇的人影及嚎哭,然后她身旁的人一一消失,独留下她踽踽而行。
奇怪的是,那首在半睡半醒中所听到的诗,却随年龄增长而逐渐清晰,仿佛远方不断有人对她念着。
而念给她听的维薇早已化成灰了,活不过十岁,停留在十岁,但那童音却如鬼魅般缠绕着她,深深的悲绝不止。
她再重复一遍歌词,没有哭,声音却比哭还教人揪心断肠。
诺斯听呆了。他一直是个快乐的人,没遭逢过大挫折,无论当贝里特家的少爷或隐面侠,都生气勃勃,愈活愈有意思。但此刻,他仿佛真能体会到莉琪的痛苦,好似她的每一弹指撩弦都是拨划在他的心上。
她在感叹自身的残缺,还有被遗弃的命运吗?他非常想安慰她,告诉她人生的光明面,但她却将自己与世人间筑一道鸿沟,使人无法跨越。
“好极了!好有诗意的歌词啊!”果里鼓掌说。
诺斯听到果里的喝采,这才回过神对莉琪说:“太感人了,我不知道你还是个诗人呢!”
“我不是诗人。”莉琪否认说:“这首诗是出自两百年前的一位波斯诗人,我不过是借用而已。”
“看来,莉琪姑娘相当博学多闻呀!”诺斯说。
“不敢当,我们这些孤儿院的女孩能懂什么呢?”莉琪不领情地说。
接下来的时间,女孩们忙于练习,诺斯则在旁边静静聆听。大部份的时候,他的眼光都离不开莉琪。这女孩太耐人寻味了,他有一股想揭开她面纱的冲动哦不!若看见她脸上的坑坑疤疤,所有的美感都会消失,还是保持目前的神秘感比较好。
莉琪不再看他,但却可以感觉到他的注视,这位诺斯少爷的好奇心何时才能满足呢?
她很不喜欢他的出现,但能够大胆地摆脸色给他看,自己也非常惊讶,难怪其他的女孩都吓傻了眼。
大厅里一向阴暗,诺斯又没坐在日光下,所以对他的模样只能看个大概。然而,莉琪却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仿佛在哪儿见过,令她可以直来直往的和他说话。
当然,一切都是虚幻的,她这一生大半都活在孤儿院内,又能和谁熟悉呢?
课程到了太阳西下,再也看不到乐谱时才结束。
“谢谢你们美妙的音乐。”临去前,诺斯还不忘表现最完美的绅士作风。
他和果里一走,院里的女孩又兴奋起来,抢着讲憋在肚子里的话。现在风度翩翩的诺斯,又取代了英雄气概的隐面侠,成为大家的主题。
“哇!诺斯少爷果然名不虚传,不但人潇洒,个性又和蔼可亲,怪不得人人都夸他。”梅莎说得脸都亮了。
“莉琪,你说话好冲,都差点得罪他了。”亚蓓说。
“你们不觉得他来得很莫名其妙吗?我我只是怕他心态不正常,用异样眼光看我们”莉琪说。
“才不会呢!你没看他从头到尾都笑咪咪的吗?”苏菲亚说:“我相信他是真心要帮助我们的。”
其他女孩都拚命点头附和。
莉琪随她们去说,自己则默默地收拾乐器及乐谱。
这也怪不得人,曾在孤儿院进出的男人,一向只有果里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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