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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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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你这半个多月来也吃了我不少野味吧!"小表半点没长胖,大多数的野味八成全落入这老鬼的肚子里。"拿一个女儿来换,双方不吃亏。"他带来的那些野味,加起来秤一秤,起码都有怀里这小表的十倍重了,要说有谁吃亏,那必定是他玄逍,无庸置疑。

    一想到吃下去的那些肉是用一个女儿换来的,老茶郎差点肢把胆汁都吐出来。

    "不不,别以为这么简单就能把大妞从这里带走。"

    玉娃儿也觉得玄逍率性过头了。"玄逍,你放我下来,我不能就这样跟你走。"

    到手的肉,玄逍哪里肯放?"为什么?你刚不说你'心甘情愿'?"要胆敢欺骗他的感情,他现在就一口将她吞下去。

    老茶郎代替女儿开口了:"就算大妞是心甘情愿的,也不能让你这么大刺刺的带回去。"又不是私奔!

    "你还要多少?獐子还是飞禽走兽?我打来跟你换就是。"玄逍误以为老茶郎觉得他们的"交易"太吃亏。

    要谈聘礼的问题么?"好吧!你既是打猎出身的,我也不为难。只要你送上十只獐子、十对野鸭、十只肥兔子、一张兽皮,我就把大妞许给你。"瞧他身上大概也没多少银子,大妞既然喜欢他,他这老父亲就做个好人,成全他们吧,省得教人说他不近人情。

    玄逍将那些东西和数目默记在心里。"就这些,没其他的了?"

    "就这些,没别的了。"自从白额山上虎患生,现在山里要猎到这些东西已经很不容易。听他的口气,好似这是很容易办到的事似的。

    舍不得放开怀里温热的身躯,他贪婪的低头再咬了她一口。玉娃儿吃痛的低喊了声,想叫他不要再这样咬她了,才一抬头,却听见他说:"给我十天。十天后,我就来领人。"

    相较于族里那些同伴的强夺豪取,他这样做已经是相当客气有礼貌了!

    要换作姬川或是牙莨那等饿虎,早把这对老鬼小表统统吞进肚里了,根本连肉的品质也不挑剔。哪像他,还拿其他的肉来换,而且只吃幼齿的。

    "好,我就把一切准备好等你带聘礼来。但如果十天后你没来,我女儿就不许给你了!"起码事情还有转口的余地,他也就稍觉宽慰了一点。

    "阿爹,十天会不会太赶了?"玉娃儿想替情人拉长时间限制。

    老茶郎又摇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丫头,人还没嫁,胳臂就先往夫婿弯了。她要真嫁了这死小子,恐怕连养她十几年的爹长什么样都忘了。

    "不会,十天够久了!"他最多再忍十天,十天后一定要吃到她,再久一点,他可能先要被满腹的欲望给吞噬。

    "玄逍?"

    "他自个儿都说够了,你也别求情。"老茶郎生平第一回对人幸灾乐祸。

    满心不舍的再咬了玉娃儿一脖子才将她放开。"等我,我绝不会辜负你的'心甘情愿'的。"

    玉娃儿感动的点点头。情有所偿,不禁让她热泪盈眶。"玄逍,你一定要回来接我。对不起,又勉强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了!"

    玄逍不以为意的潇洒笑了。"比起得到你,那点'勉强'又算得了什么?放心吧。"事实上,他几乎迫不及待了!

    他感觉得到,左胸口下,心脏兴奋的在颤抖着,连肚里的馋虫也都亢奋得快让他受不了。

    十天、十天后,他要好好的品尝小表的鲜美,一偿这两年多来辛苦的等待。

    见玄逍在笑,仿佛世间上所有事都难不倒他一样,玉娃儿也安心的笑了笑。"你要小心,早去早回。"

    摸摸她令人垂涎的嫩颊,他笑得咧出一口白牙。"当然。"

    那是一场惨烈又残酷的屠杀。

    回到山里,玄逍立即重施前些天的伎俩。

    它的鼻子灵,往往能够轻易的嗅出各种族类的藏身地。大多数的动物习惯群居,往往一找到老巢穴,看见的就是一窝子山老鼠、野兔子、大獐小獐

    "打猎"对它来说一点都不难,但前提是:它有心,并且也肯做。

    老茶郎若以为他开出的那些'条件'能够难倒它,那他就大错特错了。猎捕这些动物对有心成事的它来说,实易如婪中取物。

    它的作法是:直捣黄龙,先逮住一窝跑得慢的和小的,叫这群弱小动物臣服后,命令它们'献牲'。

    对着一群山獐子,它不可一世而又残酷的命令道:'派十个族众出来,不然就别怪我将你们统统赶尽杀绝了!'

    真讽刺,可不是。曾经对身上这身虎皮感到深恶痛绝,因为生当一只虎,就必须学会残酷,忘记仁慈。然而今朝它却利用着这一身皮毛天生具有的威吓性来降服一群比它弱小的生灵。

    它知道它恃强凌弱,更知道这群山獐对它是敢怒不敢言。它知道必有生灵对它怀恨痛恶,恨不得扑上来咬断它的颈,撕掉它的骄傲。但它全不在意。因为弱肉强食起上天允许的,它不仅毫无愧疚之感,甚至也不懂什么叫愧疚。

    '快一点,别让我等太久,要我不耐烦了,就不只起十个这么简单了。'

    山獐们个个面露哀凄。族长站出来说话了:'大王,我们的族民实在已经不多,您一次要十个,就算不将我们赶尽杀绝,也等于起要灭了我们的族种啊!还请大王爪下留情。'

    玄逍想都不想。'不成,我管不了那么多,十个就十个,没得商议。就算没有,也得给我想法子凑足数来。'决不到十个,就换不到玉娃儿了。

    玄逍一口否决,粉碎了一群山獐子的生路。

    山獐族群无奈,只得开始商议究竟该派出哪些'壮士'前去当牺牲者。

    若在平常,它们是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的,可现在面对的是族群未来的生死存亡,少众的牺牲,在虎王的威吓下已注定不能逃避。

    不能逃,然而'面对'却又是如此困难的事究竟谁应当'牺牲',谁应当活下来为族群的生命血脉'奋斗'呢?

    这是一场蚌体与群体、道义与生存大计的搏斗,是个体的、私我的,也是群体的、众心的,同时更是残酷的。

    玄逍残酷,但最残酷的竟不是玄逍,而起来自獐子族群的内部。

    所有山獐子围成一圈子,你看我、我看你,看来看去都没有人敢出声,最后,只好都看向族长。

    年纪老大的族长低垂着头,直到发觉所有族民的眼光都看向它,都等着它来发落,情知避不过,它只得抬起头来,用身为族长的威严道:'现在这件事关系着我们整个族群的未来。各位都清楚,在山下人长期的捕杀下,我们族众的数量已经不多,现在山君大王要取十条族众的性命,我们抗拒不了,一定得派出十名勇士来挽救我们族群的整体生命。但是派出谁好呢?派遣的人选又要怎么决定?这是很困难的,就是身为一族之长,我也没有权力来决定任何一个族民的生死,所以,我现在把这选择权交到大家手里,如果有人自愿,那就不用多说什么。我现在先问,有勇士自愿将身体献给山里的虎王么?'

    一群獐子仍是你看我、我看你,没有半点反应,静悄悄的,连个喷噎也没人敢打。等了许久,老族长相当失望。一个族群里若没有不畏个体生死的勇士,净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个族群离灭亡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虽然有些灰心,但责任未完,于是族长又道:'很遗憾族里没有勇士,不过我很能体谅各位的心情。惧死,不算是丢脸的事,就是我自己也相当珍惜个人的生命。但既然没有族众自愿牺牲,现在我只得继续说刚才未说完的方法了。'

    '族长,您说吧,我们听您的。'一群獐子道。

    族长点点头。'那我说了。我的意思是,由大家来公决,看谁活下去对族群生命的延续有帮助,那么他就留下来:反之只好请他为大家牺牲了。'

    这倒有趣!从头到尾将山獐子的商议看在眼底的玄逍露出一抹兴味盎然的眼神。它倒要瞧瞧这群獐子会决定出什么样的'牺牲者'。

    牺牲者是圆是扁它不管,它只管凑足十数就成了。

    等了半晌,那一群獐子还是沉默得像哑巴一样没人敢说话,玄逍火了!'山獐子的族长,没人要说话,你来开头。'

    族长看了一眼族众,心里很是灰心,它道:'大王,我愿意当十数里的一个,替大王凑个数。'身为族群的领导人,若将族群生命断送在它手上,它难辞其咎。

    族长一说,獐子们如一群无首的糊县一样,比刚才更加恐慌。

    '族长,您万万不能牺牲,您要是当了牲品,谁来领导我们?'

    听见这话,族长眼底又燃起了希望。但再听下去,它的眼又黯淡了。

    '对、对,族长不能牺牲,要牺牲,就派獐丙好了。獐丙的腿年前教猎人的箭给射伤了,成了跛子,跛子留下来没用,就派它去吧!'

    一有声音不顾非议的开了头,接下来疮疤就揭得没完没了。

    '还有还有,獐庚老是偷别人家里的食物,这种卑劣的同伴,我们不要。'

    獐庚之前还在附和派出獐丙的话,一听矛头指向自己,连忙反驳道:'你说什么鬼话!我偷一点食物叫作卑劣,那么偷睡别人的老婆不是更该死了么?

    '你该死'

    '你才该死!'

    玄逍不语了,静观着这一切。它不会同情它们的,自己的身家性命自己不能保护,灭种了也是自我,与它无关。

    这一群獐子数量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如果它们愿意联合起来,并且有抵抗侵略者的勇气,说不定足以让它伤重败逃。但它们不,反而让它看了一场既好笑又悲哀的闹剧。

    族长摇了摇头,来到玄逍的身边,与它一同观看自己族群的悲剧。

    '族长,我可以放你一马。'玄逍瞧也没瞧一眼的。

    '万万不可,我是罪人。'山獐族长眼中含泪的道,引来玄逍诧异的注视。

    '我是个失败的领导者,没能领着族人勇敢的对抗侵略,所以才会造成今天族群内部这样分崩离析的惨况。'

    '哦,那好,我一个不放过,让它们一起投胎,也有个伴。'

    族长一听,慌忙道:'求大王信守之前的十数,不要伤母獐和小獐,他们是族里的命脉。我毕竟仍是这族群里的首领,我有责任延续种族的传承。'

    玄逍并非真的嗜血,本也没要赶尽杀绝的意思。'好,就依你的吧!'话才说完,它已经一个虎步跃了出去,一口气逮住九只胆怯的山獐,但并不咬死。

    老族长看了痛心,往一旁的大树根一撞,撞断了脖子,率先魂归西天去了。

    族长的死,让所有逃难不及的獐子全愣住了。

    玄逍脚底踩着那几只獐子,道:'快跟着你们族长去,免得它路上没伴、孤单。'

    被逮住的獐子绝望了,只得乖乖跟着族长的脚步,一头撞上坚硬的老树根,一命呜呼哀哉。

    月夜下,月光照亮玄逍美丽的皮毛,也照着遍地的獐子尸体。金色与血,组合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死的都在这里了,没死的也全逃光了。

    它没动手,可为什么它还是这么想吐?

    手明明没沾血,却觉得沾满了血污。

    当年第一回狩猎的记忆又无预警的龚来,像缠身的噩梦,不肯松开箝制,令人清醒过来。

    没伴、孤单,是刚刚它和那群獐子说的话呢!究竟是谁孤单?老獐子族长么?不!不是族长,而是那个被同伴放弃、当作垃圾扔掉的可伶虫那个没伴又孤单的病虎王玄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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