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时间里,每分每秒都过成了光年,桌上披萨的芝士已经冷掉,失去热量的芝士就如同失去了灵魂和生命的死鱼,硬邦邦的躺在面上,静静听着烛光摇头晃脑地为它唱着挽歌。侯逸若有所思地坐在位置上,手指轻轻摩擦着小拇指上的尾戒,他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但仅仅是一个剪影,也嗅得到悲伤的味道。
范一梵抽出桌上的纸巾沾了沾眼角晕开的眼线,手指触碰到的脸颊是滚烫的,她望向邻座的周岚温,从头到尾周岚温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搅着咖啡,好像那咖啡有着火焰山般不用芭蕉扇就扇不灭的热量。
范一梵不知道周岚温此时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这是第一次,她突然感觉自己竟然没办法和好友一起分享喜怒或承担彼此的哀乐。范一梵和周岚温认识的时间,算算已有十年,十年时光里她们也吵过架撕过逼,但不论什么情况,这样长久的静默,在十年的时光里是从来没有存在过的。
罪恶感袭上范一梵的心头,引得她全身一个震颤,所有的难过不因侯逸而起,却在周岚温搅动咖啡出的漩涡里,悲伤盘旋而上差一点将她击溃。
范一梵拿起包夺门而逃。
包间里只剩下侯逸和周岚温两个人,走廊的风穿过敞开的门掀动起垂下的桌布轻轻摇动,许久,侯逸似是释怀一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尾戒从手指上卸了下来,然而蔷薇色的戒痕还顽固的留在素白的手指上,就像一些记忆。
“麻烦你了。”侯逸把戒指放进外衣内衬胸前的口袋里,抬起头望向周岚温,再一次重复,“麻烦了。”
“你不觉得。”周岚温终于停下搅动咖啡勺子的手,将咖啡勺子丢在桌上,回望向侯逸,眸子里跳动着烛火一样的光亮,“你有点残忍吗?”
小勺上残留的咖啡液在猩红色的桌布上迅速染出了一个轮廓虚化的褐色圆点,如同此刻落下的尴尬气氛,迅速波及了整个房间。侯逸愣了片刻,原本望向周岚温的眼神偏向一边,道:“我以为你早就……”
侯逸的话没有继续往下说。
“以为我早就什么?”留下的空白被周岚温拾了起来,她挑了挑唇角,却无半点笑意,“以为我早就对你没感觉了,还是以为我早就……和他在一起了?”
侯逸抬起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沉吟片刻,再次启齿,支吾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道理我都明白。”周岚温低下头露出了一个像咖啡一样苦涩的微笑,她端起杯子,微微侧首望着杯子中映着的烛光,晃了晃,“他对我还不错。”
“如果你真的那么需要钱,完全可以找我借啊。”侯逸握成拳的手放在桌子上,凸出的骨节分明,“你要是告诉范一梵,她说什么也会帮你——”
“别说了。”咖啡杯被重重搁在桌上,一部分咖啡飞溅而出,周岚温微微向前倾身,望着侯逸的眼睛全然都是泪水,“说好了不告诉她。”
“你不接受我的帮助,还不让我告诉范一梵。”侯逸的手握得发白,声音也染上了一层怒意,“你信不过她吗?”
“我只是不想让她知道她相处了十年的闺蜜竟是这样的人!”周岚温的眼泪夺眶而出,情绪就像打开了木塞的红酒瓶般喷薄而出,“你明白吗?”
侯逸起身紧紧抱住了周岚温,他把她颤抖的身躯环在胸前,下巴贴在她滚烫的额角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也红了眼。但这一切都无关于爱情。
“即便是借了你的钱,我也还不起的。”周岚温的声音像是从侯逸的胸腔里传来,闷闷的,混合着哭腔,带着绝望,“可你知道这不是一笔小钱,你帮不了我的。”
“我知道。”侯逸紧了紧怀里的周岚温,手轻轻扣在她的脑后,“我知道。”
“你不知道。”周岚温的眼泪打湿了侯逸的衬衫,“其实我可能比你想的还要卑鄙。”
“不会的。”
“会的。”周岚温从侯逸的胸口抬起头,她的双眼被泪水泡得红肿,目光确实前所未有的凛冽,“你永远都不会告诉范一梵的,对吗?”
西餐厅外的夜已经深了,整个城市再一次被霓虹灯包裹起来,掩盖住了原本冰冷的钢筋铁骨与水泥石板。
侯逸对周岚温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