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她回娘家?
传了出去,那还不得让人笑死?
但老太爷发火的样子,叫凤知音着实有些害怕。
她咬了咬牙,忍着怒火,只得低头应道,“是。”
凤知音心中明白,她的这个娘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丢的。
相公当年只是个清贫书生。
要不是凤老太爷的银钱相助,相公不可能高中殿试第三名,更不可能得到几位大学儒的指点。
也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官职。
老太爷虽然没有入仕为官,但朝中还是有不少人买他的面子。
自己相公若要调任回京,女儿将来在太子府能立稳足,还是得靠老太爷。
想到这里,凤知音便忍住了。
九福朝凤知音和陆冰清,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太太,表小姐,请吧。”
陆冰清愤恨地朝凤红羽瞪了一眼,暗自咬牙切齿。
死妮子,敢背后搬弄是非,这仇,她记下了。
母女俩跟着九福,离开了老太爷的西厢房。
凤红羽坐在老太爷的一侧,手里捧着茶碗,闲闲地喝茶。
并不将那母女俩怨毒的表情,放在眼里。
报恩,凤府做到了。
但想得寸进尺,想将整个凤府的人都踩到脚下,由着凤老夫人和她的子孙们摆布,怎么可能?
前世,虽然害死大嫂母子的是凤二夫人,但背后的指使,一定是凤老夫人。
凤老夫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被老太爷罚了,却爱莫能助,除了怨恨着凤老太爷的冷情外,也将满肚子的怒气转移到凤红羽的身上。
偏偏凤红羽全程神情冷淡的坐着喝茶,对她祖孙三人看也不看一眼的冷傲态度,更让她怒火冲天。
“李婶,回东厢房!”老夫人冷冷地转身,扶着李婶的手,也离开了老太爷的屋子。
今天的老太爷,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劈头盖脸的对她们祖孙三人就是一顿狠骂。
若当着他的面教训凤红羽,老头子定然又得护着,时机么,总会有!
凤老夫人几人一走,西厢房又陷入了沉寂。
凤老太爷望着屋子的门口,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小羽,你有没有怪爷爷?”
“没有。”凤红羽放下茶碗,不假思索地开口说道,她知道老太爷说的是什么意思,“爷爷是世上最好的爷爷,爷爷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
“不,有件事,爷爷做错了。”凤老爷子的神色黯然起来,“爷爷不该娶继室,倘若当年将柳氏养在府外头,凤府也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自己的孙女这么乖巧,老婆子却总是使着坏心针对她,让他恼火。
“爷爷的想法不对。”凤红羽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世上娶继室的人家多的是,继夫人跟先夫人的子女相处得好的人家也不少。但凤府是个特殊!”
凤老太爷偏头来,眯着眼看她,“……”
凤红羽冷笑,“四十五年前,爷爷不娶柳氏,也有扬氏,李氏进府。先皇不会让凤府的女主人之位空着!他要的便是有人挖空着心思,让凤府的后宅不得安宁,若是个本份的人嫁进来,说不定下场会和奶奶一样。”
凤老太爷的眉尖狠狠的皱起,抿唇不语,“……”
凤红羽又道,“好在二叔为人憨厚诚实,爹不在京城的日子里,这府里的大小事,都是他操心着办好的。若是娶了李氏,扬氏,或是当初先皇说的崔氏,指不定会将府里闹成什么样子!”
凤二老爷没有随老夫人的刻薄性子,为人诚实本分。
她被凤玉珍几姐妹当众奚落,被凤二夫人明里暗里的算计,都是凤二老爷从中周旋解围。
凤老太爷默了默,拍着她的手叹息说道,“总之,让你受委屈了。”
凤红羽安慰他一笑,“不会,有爷爷疼我,我不在乎其他。”
前世,她混沌度日,没有看清凤老夫人的为人,没有细查奶奶的死因,白活了一场。
这一世,她可不会由着别人践踏凤府!
…。
。
凤府的祠堂建在府里的东北角上。
九福带着凤知音和陆冰清走到祠堂的时候,祠堂的门已大开着,管后宅的丁嬷嬷已候在那里了。
“姑太太,表小姐,请吧。”
丁嬷嬷的脸,同往常一样,毫无表情,只微微朝二人点了点头。
这模样在凤知音和陆冰清的眼里看来,仿佛是在嘲笑她们。
陆冰清心中早已忍着一肚子的怒火,看到丁嬷嬷的脸,那怒火就忍不住了。
她眼神森寒,咬着牙,大步走过去朝丁嬷嬷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恶狠狠说道,“我是凤府的表小姐,就算我被外公罚了,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不过是我府里的奴才!竟敢用这种表情看我?谁借你的胆子?”
丁嬷嬷站在祠堂门口的台阶上,她根本没有想到陆冰清会出手打她。
虽然她个子高大,但毕竟年纪已过六十了,腿脚不利索。
陆冰清年轻身子矫健,这一巴掌又是带着十二分的怒意。
丁嬷嬷脚下站不稳,身子一倒,头撞上了一旁的石柱。
“嘭”的一声,崩出一地鲜血。
丁嬷嬷顷刻就晕死过去。
九福吓了一大跳,慌忙奔上前去扶她,“嬷嬷?你怎么啦?”
凤知音也吃了一惊。
她知道这婆子在老太爷心中的地位,赶忙拉着女儿的手跑进了祠堂,又担心有人进来,还将门反轩了。
九福看着那紧闭的祠堂门,眼底都要射出刀子来了。
。
凤红羽离开瑞园,刚回到鸾园。
就听到竹韵同荷影在聊天。
“丁嬷嬷怎么会嘲笑陆小姐?是陆小姐找的借口打人吧?”竹韵呵呵一笑。
荷影说道,“我也不相信,丁嬷嬷本来就不爱笑。也得亏丁嬷嬷命大,只撞破了一块头皮,要是撞得厉害,命都会没有了。”
“怎么回事?丁嬷嬷为什么被打?”凤红羽朝两个丫头各看了一眼。
竹韵嘴快,马上跟她说起了丁嬷嬷险些被陆冰清打得丧命的消息。
“小姐,这表小姐的气量也太小了,自己做了错事,居然拿一个下人出气!听九福姐姐说,陆冰清是以为丁嬷嬷在嘲笑她被关了祠堂,才动手打人的。”
“嘲笑她?”凤红羽想笑,“她有什么值得嘲笑的?真当自己是这府里的表小姐了?爷爷认她,她便是,不认她,她什么也不是!”
想着要不是丁嬷嬷,她的父亲可能就死老夫人手里了,凤红羽顿时眉尖一挑,脸色也沉了下来。
“荷影,带着伤药,我们去看看丁嬷嬷。”
“是,小姐。”
凤府的仆人,大半随主子们住在园子里。
只有少部份做粗活的,住在西园的四福园里。
丁嬷嬷曾是宣宜公主的侍女,现在又是府里身份最高的管事嬷嬷,等于就是半个主子了。
按理说,这等身份,完全可以到府外另外买宅子住着。
她的儿子管家贵喜,就得了老太爷的恩准,到府外办宅子安家了。
可她依旧同其他打杂的仆人一样,住在府里专门盖给仆人们住的房子里。
唯一显出她身份不同的地方,便是她住了两间屋子,有个小丫头给她端水打杂服侍她。
屋子收拾得干净齐整,没有任何华贵的东西。
凤红羽挑起布帘子走进屋的时候,丁嬷嬷正躺在里屋的床上。
她半阖着眼,一张灰白的脸上,毫无生气,额头上包着纱布,有血渍从里溢出来。
“嬷嬷。”凤红羽轻轻地喊了一声。
丁嬷嬷微微睁开眼来,一脸惊喜,“公主。”但旋即,她发现认错了人,神色也暗下来,“是……是大小姐啊,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老奴这里可是脏乱得很。”
说着,她扶着床靠要坐起身来。
小丫头给凤红羽匆匆行了礼,又慌忙去扶她。
凤红羽上前制止她,“嬷嬷躺着别动,我让荷影给你看看伤。”
丁嬷嬷忙摆手,“不碍事。”
荷影已走上前,取出带来的伤药一一放在小桌上,说道,“嬷嬷,你年纪大了,不像年轻人忍忍就过去了,老年人一点伤也不可以马虎的。”
荷影将她头上的纱布一揭开,那血就汩汩的往外冒,伤口看着不大,却是很深。
荷影慌忙洒了药粉,拿干净纱布给包上了,又给她喂服了补血丸。
凤红羽抿了抿唇,眉尖不由得皱起,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嬷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吃这份亏的。”
丁嬷嬷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没说话,等着荷影替她重新敷好上等的伤药,便将小丫头和荷影支开了。
她叹了口气。
“大小姐,你犯不着替老奴一个下人出头,姑太太的亲表哥可是柳丞相。姑爷又是金陵知府。如今的凤府,可是惹不起他们。”
“……”
“大小姐看不惯二房的人,忍一忍,等你嫁出府后,就好了。老奴年纪大了,谁知能活几日?这算不得什么。”
凤红羽道,“嬷嬷,我们为什么要忍着?老太爷对她们不好吗?老太爷不收留她们,她们什么也不是!救了我父亲一命的是老夫人的相好,不是她!也不是丞相府!”
丁嬷嬷坐起身来,又道,“大小姐,虽如此说,但老夫人是老太爷用轿子抬进府里来的,名份在那儿!”
“……”
“而且,老太爷和她的婚事,还是先皇做的证婚人,老夫人没有特大过错,老太爷就不得休她,她就会一直是大小姐的长辈!她生的女儿儿子,大小姐也要敬重着!”
“……”
“若大小姐公然同她们顶撞着,传出去,于大小姐的名声不好,大小姐不为自己想着,也要为容王想着不是吗?外人会说容王娶了个品性不端的王妃,容王的面子往哪儿放呢?”
凤红羽的气息沉了沉,她理解丁嬷嬷的想法。
若不是敬重感念着宣宜公主,丁嬷嬷又哪里会这般语重心长的叮嘱宣宜的孙女?
主子死了四十五年,还毫无怨言地为主子的后人操心着,这样忠心的仆人,可不多。
她也知道爷爷的为难处,遂拉着丁嬷嬷的手说道,“嬷嬷,你放心,我自有法子!我不会做出让爷爷为难,让容王为难的事来!”
老夫人没有错处吗?
若仔细找找,是个凡人都会有错处的!
以小扩大,根本不是难事!
离开丁嬷嬷的屋子,凤红羽的目光往祠堂方向看去,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对身旁的荷影说道,“我敢打赌,凤知音母女俩,一定没有好好的在祠堂里罚跪。说不定在那儿偷懒享福呢!”
“小姐,要不要奴婢去添把柴,叫她们老实一点?”荷影眯着眼说道。
“那祠堂里供着我祖母宣宜公主的灵位。公主被皇家人害死,凤知音母女却恬着脸去攀附皇家,公主一定寒心,得让他们在公主的面前好好的认错才是!”
荷影点头,“奴婢明白!”
祠堂里,凤知音与陆冰清,坐在蒲台上在说话。
“女儿,忍一忍吧,等着老太爷一过逝,这凤府就是老夫人的了。看府里那些刁蛮的老仆人,还怎么得瑟!还有那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的凤红羽,老夫人一定会要他们不得好死!”
“我现在就不想看到他们!”陆冰清咬了咬牙,“一个老虔婆,居然敢笑话我!她不过是一个曾在公主身边当过差的婆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荷影从门缝里往里看去,果然,那母女俩没有罚跪,坐在蒲台上还骂骂咧咧的。
她眯了眯眼,将手里一只袋子的东西倒在门口。
口里对着小东西们念念有词,“去吧,宝贝们,那儿有好吃,将地上那两个草垫子吃个干干净净。”
袋子里的小蚂蚁们,仿似听得懂她说话似的,一只只排着队,整齐地往祠堂里爬去。
没一会儿,陆冰清就叫嚷了起来。
“娘,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娘,我怕——”
“女儿,快站起来,这些蚂蚁像是喜欢吃蒲台草垫,别坐着!”
两人惊慌着从地上爬起来,跳到一旁。
一大群蚂蚁,很快就将两只蒲台咬光了,没咬光的,也拖着草末子爬出了祠堂。
陆冰清吓得惊魂未定,抱着凤知音瑟瑟发抖。
“娘,这是什么鬼蚂蚁,为什么吃草垫?”
凤知音拍拍心口,“还好,它们吃的是草垫,不咬人。”
“虽然没有咬人,但我们坐哪儿啊?”黑幽幽的石板,摸上去冰凉凉的,这坐上一晚,她娇嫩的肌肤如何受得了?
“只能坐地上了,冷也要坐。”凤知音在地上铺了块帕子,扶着陆冰清坐下。
祠堂里长年不开窗,阴森寒冷。
陆冰清吓得身子发着抖,免强坐下了。
只是,两人刚坐下,供在桌案上的宣宜公主的牌位就倒了,而且,屋中的一排蜡烛也忽然灭了。
凤知音的膝盖不由得一软,扑通着跪拜下来,脸色吓得死白一片。
陆冰清正诧异时,腿上忽然发痛,也跟着跪倒在地。
而更诡异的是,两人一跪下,那灵牌位又晃悠悠地自动直立起来。
将两人吓得一颗心悬在了嗓子口。
“娘,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有鬼……”
“别……别说话,跪……跪着就是了。”
两人于是不敢起身了,就这么一直跪着。
而祠堂里,又恢复了平静,那牌位再没有晃动过。
荷影见二人老实下来,偷偷一笑,悄然地离开了。
。
次日,凤老夫人得知祠堂里出了诡异的事,女儿和外孙女儿在宣宜的灵位前跪了一夜,咬牙切齿狠狠地骂了一顿凤老太爷。
李婶在一旁说道,“老夫人,世上哪里会有鬼?只怕是老太爷罚的她们吧?还是大小姐在装神弄鬼?”
“我看八成是那个死妮子!那丫头鬼精得很!”凤老夫人愤恨说道。
外间有丫头忽然来传话,“老夫人,罗家仆人来了。”
凤老夫人抿了抿唇,将身子坐直了,看了一眼李婶。
李婶走到门口,对传话的丫头道,“叫她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管事婆子陪着笑脸走了进来。
“老夫人好。”
“嗯。”凤老夫人捧着茶碗,端着世家老夫人的架子,眼皮微微一撩,看着婆子冷冷说道,“怎么又来了?”
婆子的衣着打扮,比凤府的管家婆子要差上不少。
首饰还是成色差的银饰,这在凤府,可只有厨娘才会戴。
凤府里,连小姐身边的大丫头们,也是人人都有金饰品。
可见这婆子所在的府邸,并不是豪门世家。
老夫人的贴身嬷嬷李婶,看了那婆子一眼,将下巴很是抬了抬,满脸显现的都是优越感。
“老夫人,跟您说的事……”婆子的手捏着靛青色裙子摆,一阵局促。
凤府的老夫人,在四十多年前,收了府里的老爷为义子,认了太夫人为干娘,让罗府一个小商户人家,一下子跻身到了京中的富户行列。
眼下,还为皇帝做起了采买的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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